有一種擦肩而過的緣分，是為了醞釀日後的相遇。
Someone you pass on the street may already be the love of your life.
《電子情書》說在街上擦肩而過的人可能就是你的一生至愛，如果這份愛不限於愛情，我跟奕如之間也許可以是湯姆·漢克斯和梅格·萊恩。
（Photographer：Arven Liu）
故事的種子播撒於一年前的六月。
時光暫且隨我倒轉回2017年的初夏，那是一個與歐洲相擁23天的美妙月份，我跟先生從德國南部自駕至奧地利小鎮，再北上去捷克，最後搭機往西落地阿姆斯特丹，途中還出走了羊角村。
羊角村是一個以河道串連的村莊，右側臨靠Bovenwijde湖泊，左側有條聯外馬路替小村銜接現代都市，公車站牌跟超市都位在聯外馬路旁，有默契地共同迎送往來的人們。當我們從村裡沿河散步到村外的超市，打算買些糧食在夜裡墊墊胃，眷戀水鄉風光跟可愛蘆葦小屋的同時，有三個人從我們對向走來，三人皆拖著行李，顯然是剛抵達小鎮。
這三人的奇妙組合引起我的關注，一位年輕時尚的女性走在最前頭，左右張望不時低頭看手機，似乎在找前往民宿的路，跟在她後方的兩位長輩倒也不心急，左顧右盼神態悠哉，新奇瞧望這陌生境地，而年輕女性找路之餘不忘回頭跟身後兩位長輩說話，頗有安撫意味，在我眼裡這就是標準《花漾爺爺》跟李瑞鎮的背包旅行景象啊。
我趕緊要劉先生也瞧瞧他們，「你說他們是什麼關係啊？」
「女生這身裝扮應該是住在歐洲，可能是兩位老人家的貼身導遊。」先生說出他的觀察。
年輕女性一頭俐落短髮，身著緊身衣褲戴著墨鏡，打扮極為時髦。
「可是他們的感覺很像女兒跟爸媽耶！但這樣的旅行組合也太不可思議了，我不相信女兒有辦法帶兩老自助歐洲！」要帶年過六十的父母自助旅行又是難度頗高的歐洲？開玩笑，有幾個人能做到？
晚餐後我們在點亮燈火的房舍間穿梭，正當望著熠熠水面出神，耳裡傳來熟悉的中文，而且有著源於同島的台灣腔，目光不禁循聲而去，啊～是白天在街邊看見的那三人！他們就坐在房舍露台的長椅上，像是餐後聚在門廊閒聊的友人，隨性愜意聊著婚姻與愛情，具體內容是什麼我記不清了，只知道氣氛融洽，沒有兒女跟父母聊愛情的肅然，也沒有長輩跟晚輩憶往昔的難為情。
我更加肯定他們不是親人了。
心底默默敬佩那位年輕地陪的敬業跟無所不談，只是她的背景、他們的關係不斷搔癢我的好奇心，然而羊角村的夜太幽靜，他們三人的相處氛圍太和樂，彷彿上前攀談都成了打擾。夜幕低垂，風也讓人起了寒意，再偷偷瞄他們一眼，我們便返回民宿了，而這份微妙的懸念與好奇，就這麼擱淺在心底。
（Photographer：Arven Liu）
時間回到2018年9月26日，我因「課廳」的邀請，參與了《追夢女伶II‧給爸媽的情書》的世紀首演。
那是一場只有四個觀眾的演出，演出者依舊認真敬業、依舊全心以待。
我參加的是彩排場，即使是非正式的演出，講演者潘奕如仍如同正式演出般專注。在我們入席前先跟技術人員排練一遍；演出前的晚餐沒與我們談笑，一個人戴上耳機吃著小點，靜下來，好讓自己進入演出狀態；接著演出時間一到，換了一席合身黑色蕾絲洋裝俏麗出場，說明追夢女伶以及《給爸媽的情書》的夢想始末，接著又著輕裝現身，帶我們進入她與父母的歐洲之旅。
（Photo credit：給爸媽的情書）
當螢幕上輪番閃現了他們三人在羊角村的照片，我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看過這景象！」腦中跑出模糊的殘影，但我清楚知道那不是稱作既視感的幻覺記憶，而是真實上映在我生命的場景。
「請問你們是什麼時候去歐洲的？」於是我趁空檔斗膽舉手發問。
「去年六月呀！」賓果！月份一樣！
「還記得是哪一天在羊角村嗎？」我繼續追問的同時，打開自己手機行事曆，
「嗯～我們是六月中出發的，應該是20幾號左右吧。怎麼了？」低頭核對完去年的歐洲行程，我倒抽一口氣，抬頭直盯她的雙眼，不可思議卻又無比肯定地說出：「我在羊角村見過你們！」
我告訴她那段時間我也在歐洲蜜月，我們不約而同選了同一天留宿羊角村，而且還因為他們的特殊組合讓我留下深刻印象。
「哇～這也太巧了吧！」潘奕如聽完一把抱住我。
擱置一年的謎題解開了，原來他們是貨真價實而且感情好得不得了的家人。
「帶爸媽去歐洲自由行一個月」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夢想之一，這個夢想來自於小時候父母對她的無限付出，自己省吃儉用只為了給孩子最好的，我想這是天下父母的愛的定律，只是無償地傾出所有，未必能換來親子關係的緊密，父母與孩子之間啊，時常因為溝通頻率不對頻、表達愛的方式不同而出現爭執，幸運的關係會因為愛而慢慢理解，但總是有許多沒那麼幸運的例子。
潘奕如與她的父母是幸運的，她懂父母對她的愛，珍惜且極力回報。「等我賺到一定的錢，我一定要帶爸媽去很多地方！」她說，只是剛畢業忙著累積，賺夠錢又沒時間，有時間又擔心沒錢，這個願望就在生命歲月裡擱淺了。
有時候，我們以為的生命長河，其實不長，前些年奕如幾個好友的爸爸跟自己的奶奶接連被上帝徵招去當天使了，身邊朋友的爸爸媽媽也因為年紀大了，膝蓋痛、腰痛的毛病逐漸浮出，「世事無常我們都常聽到，但那一刻卻深深到了心底。我決定不能讓夢想停留在只是夢跟想的階段，於是，立刻買下飛往巴黎的三張機票。」
她把這趟旅程命名為《給爸媽的情書》，因為過程中各種奇妙，而決定將這個真實故事變成一個創作，同名《給爸媽的情書》，並且在出發前發起「《給爸媽的情書》 圓夢計劃」，徵求大家分享與爸媽的夢想，或來不及實現的夢想，奕如和她的爸媽會把這些夢想融進旅程中。
在完整作品出現之前，先以第一部曲的方式在「走自己的路」第二季講座中呈現，分享旅途上跟爸媽之間不為人知的酸甜苦辣，也真實的敞開內心最勇敢也最脆弱的地方……
（Photo credit：給爸媽的情書）
這趟為期一個月的歐洲之旅，他們一共去了八座城市，演出前的旅照Slideshow，風景如詩如畫、歐洲獨有的迷人風情、還有三個人不時燦笑、搞怪的甜膩身影，把旅行美好的泡泡吹得好大好大，我們只看得見旅途中的美好，卻忘了孩子跟父母之間總有摩擦，日常生活中已有大大小小的衝突，大至價值理念小至做事方法，更何況是旅行路上24小時的如影隨形？
他們曾經大吵到要分道揚鑣，也會當街拗脾氣然後用臭臉餵食對方，憤怒時女兒會甩頭逃離現場，老爸使起性子來則像石頭般板著臉，哪裡都不肯去、什麼都不肯說。感性的時刻倒也經常發生，常常在吵架後檢討自己的逞強與壓抑，在浪漫的黃昏訴說對彼此的愛與不捨，甚至陪著媽媽悼念她的母親、抱著她讓她好好哭一場，也或許是別於日常的風景容易讓人卸下武裝，這趟旅程他們將心底的話說出，彼此的心也就更貼近了。
（Photo credit：給爸媽的情書）
我越是付出越發現，原來我的愛如此渺小，自以為我做了很多，才驚覺，離你們付出時的無怨無悔，我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這是奕如寫給爸媽情書裡的其中一段話。
父母給子女的愛，與子女回報給他們的愛，永遠很難等價，像是無法平衡的天秤，兩端的愛總有落差，父母可以永遠把孩子擺在自己前頭，我們卻無法為了報還而失去自己。孩子是有意識地報答愛，而父母是無意識地挹注愛，跟我們的付出相比，他們的愛更像空氣，自然而然於無形，是生命的不可或缺。
我幽幽拾起帶媽媽出國玩的回憶片段。
母女二人的旅行親密而美好，但只要我費心挑選的景點被嫌沒意思、安排的行程住宿被抱怨，每一個嘀咕就成了子彈，連發掃射我的用心，被彈擊的我自然也會反擊回去。有時候我也會覺得綁手綁腳，想去的地方都不能去，只能犧牲自己的異地探索來成全她的旅行步調，必須在自己與媽媽之間選擇的掙扎，常常讓我沮喪。又或者我會阻饒她血拼購物，折損了她的自尊心也觸發心底委屈，於是刺蝟機制的開關被啟動，她對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滿意了。
然而潘奕如與她父母的旅程不也有類似的碰撞？只不過她會在每一次的摩擦中摸索情緒來源；在衝突與憤怒的腥風血雨中突圍衝刺也要找出關係刺點，那我呢？
（Photo credit：給爸媽的情書）
我順藤摸瓜，開始回想。小時候爸媽帶我去我最愛的遊樂場或是動物園玩，我可以一玩就是一整天，半哄半拖才肯回家，那也未必是他們喜歡去的地方啊，他們的時間不也全都傾注在我們身上了？
當我們被帶到他們喜歡的咖啡廳，難得跟朋友碰面卻無法好好聊天，因為除了得喝止我們滿場跑，還得分神哄我們說再一下就好，他們不也在犧牲自己的生活樂趣、不也極力安撫不屬於他們的躁動？
啊～原來現在父母給我們的情緒，早在我們小的時候就以無理且無限的方式加諸在他們身上了呀！
我們跟潘奕如是一樣的，深愛著父母卻又無法避免衝突，想靠近對方又不好好說話。只有在自己成為觀眾，看別人的親子磨合，與故事的共鳴才能讓心清晰，跳脫自我去梳理問題，理出自己的盲點還有與爸媽的僵持狀態，讓我們往解方之路邁進。
這是《給爸媽的情書》給予我的寶貴收穫。
他們一個月的歐洲行腳與相處點滴，我們用一百分鐘去參與，隨著奕如回到他們三人曾停留的城市，每一個城市選出一個故事來，關於相處、關於自省、關於理解、關於被愛。穿插奕如寫給爸媽的情書，寫信是一種梳理情緒、解讀自我的過程，那本是極為私密的修煉，我們何其有幸能能夠大方窺探，或許奕如想要拋磚引玉，借自己的心境引起共鳴，讓我們也跟著檢視自己的心，還有跟爸媽的關係。
只是一個月的旅行很長，很多感受需要慢慢咀嚼，很多情緒需要抽絲剝繭，奕如寫給爸媽的情書也還沒寫完，第一部曲她讀了五封，未來還會有二部曲、三部曲……一步一步完整那趟旅程的回憶拼圖。
伴隨十二月的歡樂，潘奕如也將在12/21、22舉辦聖誕派對場，這次不再只有潘奕如一人飾多角，劇本主角之二的潘爸、潘媽也加入演出陣容，以及知名女演員瑤函沂的特別客串，增添二部曲的情感厚度，重現旅途點滴的情境張力，讓情感的轉折與情緒的起伏都更加立體，而且演出後的After party更令人期待！
先來回顧第一場的精彩片段。
讀信，是整場演出中我最喜歡的部份。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第一次看《收信快樂》的悸動。
這場講座更像是場演出，奕如跟潘爸爸甚至把他們在波爾多水鏡廣場的街頭表演搬到了現場。
《給爸媽的情書》不只藉由創作將潘奕如的內心情感傳遞給爸媽，也更深地咀嚼2017年那一整個月的奇幻。
至於潘爸爸跟潘媽媽到底是聽到了、看到了什麼，怎麼一人如此深情凝重、一人淚眼婆娑？解答就在《追夢女伶II‧給爸媽的情書》聖誕派對場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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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柯霈婕
Photographer｜莊坤儒
木可柯。這樣生活 